18学者评【美国在人文领域的对华脱钩以及麦卡锡主义的回潮】第4篇
伍国
美国阿勒格尼学院历史系副教授
目前,美国青年学生赴中国留学人数仍然维持在不到1000人的低位,多数学生也只是学习汉语课程,而美国国务院对美国公民赴中国的警示仍未撤销,中国国内对外籍学生和游客移动支付和旅行住宿提供的便利刚刚施行。在大环境一时难以完全扭转的情况下,笔者认为,在美国定居和专职任教及从事研究的华裔社会科学工作者群体,确实有责任向美国学生介绍一个完整和准确的中国形象,同时,中国应该多邀请美国青年学者以代表团,参访团,交流团等多种形式访问中国,并展开多种形式的文化,体育,科技交流。
美国的老一代汉学家和中国通,知华派大略有几种和特定历史背景相关的情形。一是传教士的后代,有在中国度过童年的经历,如韦慕庭(C.Martin Wilbur), 裴宜理(Elizabeth Perry),以及笔者的硕士导师任达(Douglas Reynolds),他们对中国有较为深厚的个人情感; 二是没有在中国的童年经历,但成年后的教育中受益于中国的大师级学者,如费正清 (John K. Fairbank) 曾受教于中国著名历史学家,哥伦比亚大学博士蒋廷黻,费的弟子和再传弟子芮玛丽(Mary C. Wright), 史景迁 (Jonathan D. Spence) 等又都在美国接受著名旅美华裔历史学家房兆楹指导;第三种是从1972年到1980年间陆续进入中国大陆进行访问和学术交流,并长时间多次往返中国的当代中国研究学者提如毕克伟(Paul G. Pickowicz), 谢淑丽(Susan Shirk), 蓝普顿(David Lampton)等等。
2004 年笔者与史景迁教授合影
在上述三种情形中,第一种已成为历史陈迹,第二种即教育影响,其实可以由很多在美国任教的华人学者在多数学生因为种种原因难以赴中国学习的情况下,通过客观准确地讲述,阅读,研究型写作来推进,促使美国学生超越美国商业媒体的狂轰滥炸,对中国产生不同的,更具深度的认识。事实上,在早期的“知华派” 成长时期,并没有现代传媒按照特定议程形塑对另一个国家的认知的问题,而现在的美国学生则极容易被美国媒体对中国的报道影响。作为在一线的教学者,笔者就不得不面对美国学生在课堂讨论中关于中国人是否“抢了美国人的工作机会”; 中国是否在南海“咄咄逼人” ; “台湾” 是否一个与“中国” 无关的“国家”,中国是否在非洲搞“新殖民主义” , 中国内部是否充满对立,“冲突”,“控制”和“抵抗”等等非常典型的美国青年对中国的误解和偏见。对中国在环保方面的的理念,法规,实践以及进步,美国学生则一无所知。
尽管很多华裔学者会本能地说,让他们去中国看看,然而,不仅留学本身存在相当的现实障碍,旅行和参观也不能完全完全取代深度阅读,思考和讨论。华裔学者确实有必要在历史脉络中把中国文化本身的防御特质,对领土主权的维护,台湾问题的历史维度,以及美国主导的全球化和美国产业金融化和高科技化如何导致传统制造业衰落,以及中国国内的各民族在历史和现实中的融合互动过程讲出来,让美国学生获得一种和主流媒体叙事不同,但有其学理根基的认识论。笔者需要指出,对“冲突”和“控制”的强调,本身也是美国二十世纪社会学的概念框架,可供借鉴,但也绝非考察一切的工具。与此同时,一些美国学生也在试图超越美国的主流媒体,他们很想知道,“中国人到底怎么想”,以及“中国人到底怎么看待美国?” 这些都是笔者在教学实践中不断遇到,也不断应对的,而更多的出版项目和在线刊物其实已经在回答这一问题,即把来自中国学者和思考者的文字,翻译成英文,让美国受众和学生绕过美国媒体,直接看到中国人的想法。
1月30日,在美国华盛顿州塔科马市林肯中学,将于3月启程赴华交流的林肯中学12年级学生蒙特塞拉特·罗梅罗-罗查(中)参加美国中学生赴华交流欢送仪式。
笔者认为,华裔学者不必坐等美国从天而降出现一批新的“知华派”,可以从我做起,调整和改变美国学生的对华认知。目前的一些美国本土的中年白人“中国研究专家” 存在中文不过关,和中国社会的接触极其有限(已经远远不如上述三类学者),以西方理论图解中国,以及喜欢跟着媒体追逐某些热点人物和敏感问题的肤浅倾向。有的涉嫌伪造和曲解史料,已经被国内知名学者揭发批驳。这些都是在两个社会都有充分体验,比较认知以及专业研究的华裔学者完全可以避免的,甚至是华裔学者的优势。当代华裔学者应该像房兆楹培养史景迁一样,把玩着TikTok 长大但同时对中国的崛起怀着恐惧和疑虑的美国青年培养起来,直到出现新一代的“知华派”,至少在中产阶级中出现一些能够在历史脉络中准确理解中国历程的美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