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承柯丨特朗普2.0的犹豫和挑战:中美关系与台湾问题丨海外看世界

54学者评【特朗普2.0】第51篇

包承柯

上海东亚研究所副所长

11月5日的选举结果,特朗普成功获得当选美国总统,再次掌控美国联邦政府的所有行政权利资源。由于美国在战后近80年的国际秩序中一直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美国当选总统的政策将会影响国际局势的走向。特朗普在选举中提出“让美国再次伟大”的竞选口号,自然是美国国内政治中存在着许多不伟大的现象让特朗普痛心疾首,他的口号引起了美国社会中保守选民的共鸣,这也是他能够赢得选举的关键。

对美国社会的批判自然要带动美国社会的改革,这一改革也必然会影响到国际关系的调整。特朗普已经担任过一届美国总统,今天在新的政治环境下,继续4年前的目标,一方面要克服美国自身的弱点,同时又要继续维持美国的霸权。这是特朗普所面临最尖锐最困难的挑战。也许特朗普和他刚刚任命的助手们正陷在多个战略犹豫(Strategic Dilemma)之中,理念与现实始终存在着落差,减少美国的付出,却要扩大美国霸权秩序的影响力,其难度可想而知。

一、中美关系如何发展是特朗普政府战略犹豫的核心要素之一

如何面对中国的崛起,是近年来美国政治精英们在建构美国对外战略中的重要因素。长期以来,美国一直身居世界霸权秩序的核心地位,靠着美国的经济实力、科技实力和军事实力的存在,多方位多角度影响着国际关系的发展。在特朗普第一任期期间,美国开始意识到中国的崛起正在威胁美国的霸权。为了减缓中国崛起速度,给中国经济发展制造麻烦,增加关税是特朗普政府(特朗普1.0)调整对华政策的重要内容。此后,特朗普连任失败,拜登总统上台,在对华政策上开始了全方位的围堵政策,不仅在经济上持续维持特朗普政府推行的高额关税,以脱钩为名,在高科技领域中采取极限打压,加强了对中国的高科技产业的全面封锁。坦白说,这些措施确实给中国经济发展带来了困难,特别是在高科技产业的发展。但是毕竟中国是一个有巨大消费能力的市场,中国国内市场的充分发展,帮助中国企业相当部分摆脱了美国制裁带来的负面效应。

美国在推动同中国脱钩的同时,也意味着放弃中国巨大的消费市场。在高科技领域里的脱钩与制裁,使得美国企业无法获得中国企业的订单,特别是在芯片产业。中国已经是世界制造业的主要产地,每年多达几千亿美元的芯片订单来自中国企业,随着美国同中国的企业脱钩加深,对中国企业的制裁扩大,则进一步使得原来流向美国的芯片订单转向了中国国内市场,一些高科技企业通过自身的发展,正在用低成本生产出所需的高端芯片。面对这样的变化,特朗普2.0该如何面对?

特朗普上台后还面临着俄乌战争的挑战。他希望结束俄乌战争,让美国的战略资源从俄乌战争的对抗中解脱出来,以便更从容应对中国的崛起。但是特朗普政府遇到了欧洲国家,其中不少是美国盟国的不满。俄罗斯在乌克兰的战争行为无疑是欧洲国家地缘政治中的最大挑战,欧洲国家并不希望俄罗斯在这场鏖战中全身而退,至少削弱俄罗斯可以减弱对其他欧洲国家的安全压力。12月8日在巴黎圣母院恢复开放的仪式中,在马克龙总统的斡旋下,特朗普与泽连斯基的会晤,必然会对特朗普2.0时期美国对俄乌战争政策的调整产生影响。

美国在中东地区为帮助以色列获得更好的安全环境,不惜动用美国的军事力量和军事储备。但是以色列身处阿拉伯国家之中,尽管美国给予以色列全方位的支持,在阿以冲突的背景下,以色列还是难以获得真正的安全。面对众多阿拉伯国家民众所信仰的伊斯兰教与以色列犹太教之间的信仰冲突,阿以冲突基本上是无解。为保护以色列,美国必须在地中海东部长期停留一支战略机动力量以防不测。巴勒斯坦哈马斯组织制造了以色列的人质绑架事件,引起以色列的报复,美国的军事力量也不得不卷入其中,牵扯和消耗了大量美国军事力量和军事储备。也许美国支持下的以色列会获得军事力量上的优势,可以摧毁和消灭阿拉伯巴勒斯坦的任何反抗,但是一波又一波的反抗和袭扰,将会给美国和以色列带来的难以估量的战略困境。

自特朗普1.0开始,美国致力于建构印太地区的战略架构,以防范中国的崛起。但是美国很清楚认识到,在印太地区,美国并没有一批完全可以信赖的国家成为战略支点去围堵中国。即使有澳大利亚这一同文同种的战略盟友,可是其地缘位置却是在南太平洋,同利益交错的北太平洋地区相距很远。

日本一直是美国冷战时期的战略盟友,但美国却对日本充满着战略不信任。在拜登政府时期,成立了美英澳联盟(Aukus),却以提供核技术为由排斥了日本参加,日本虽然依附于美国的军事保护,2023年5月在广岛举行G7首脑会议,希望借拜登总统参加首脑会议期间就二战时向广岛丢原子弹之事向日本民众道歉,以解日本在二战失败带来的民族之痛,结果是大失所望。今年又发生参加长崎市核爆纪念活动时,西方7国大使因以色列大使没有被邀参加活动而集体抵制参加纪念活动。为此,美国大使拉姆•伊曼纽尔8月10日宣布辞职,两天后日本首相岸田文雄也提前宣布辞去自民党总裁的职务。美日之间尽管在安保体制上正在推进一体化的发展,但是美日两国的战略目标明显不一致,使得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活动能力明显受限。作为美国的盟友,日本当然希望美国既能保护日本,也能帮助维护日本利益。特朗普2.0的口号是“让美国再次伟大”,这一目标将明显忽视日本在印太地区的战略目标,只是维护美国的战略目标。

特朗普2.0时代,美国将面临多重战略挑战,需要进行战略调整,重新确定战略优先的顺序,出现战略犹豫是在所难免。把中国作为主要假想敌,把中国放在美国战略优先的第一顺位对手,要彻底打断中国迅速发展的进程等等,都是一些美国保守主义的国际关系学者所想要采取的强硬政策。理念的思考和现实总是有差距,要把强硬对抗的政策付诸实施,结果是美国不可能全身而退,其自身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在同中国的对抗中,中美都会受到巨大的损伤,如果其结果是导致了美国构建的国际秩序解体,对美国来说这样的代价似乎是太大了。中国当然也会受到伤害,这样的两败俱伤会是美国战略学者,或者说是美国的保守主义者的真实愿望吗?

尽管中国的GDP并没有超过美国,尽管中国的高科技产业的水平还低于美国的整体科技力量,但是中国已经崛起的事实是不可否认。简单地用零和游戏规则来处理同中国的关系是一项明显的误判。过于单纯过于简单。中国是个大国是不争的事实,拜登政府的国安团队已经得出结论,与中国共存对美国是最佳选择,美国并不具备能在常规环境中对中国获得绝对优势,如果不赢,在升级至和环境的较量,则是两败俱伤。退一万步说,即使中国弱于美国,美国赢得了这次较量,但是中国还是会崛起。二战时美国和同盟国动用了巨大的战争资源打败了日本和德国,战后经过几十年的发展,德国和日本还都是世界上举足轻重的经济发达国家。被肢解了的德国在冷战后还是实现统一,现在又成为欧洲最重要的国家。冷战后,苏联解体,经过多年发展俄罗斯依旧是欧洲国家的最大安全因素。一个国家的发展或强大来自于这个国家的内部因素,外部的干预或武力介入是很难改变这个国家的发展进程。今天的国际结构的分布来源于二战后的世界秩序,这一秩序得以基本维持近80年,当然是有其内在逻辑,依靠着主观意愿,靠着一些战略学家拍脑袋的思考想重塑一个“美国至上”的新秩序是何其的难!

二、中美两国在台湾问题上面临冲突与挑战

特朗普当选总统在12月8日接受美国NBC的采访中,表示他在3天前同习近平主席有良好的互动,并明确表示他“绝没有说过用武力保护台湾”。此时,台湾当局的民进党领导人赖清德正在过境美国的境外领地关岛。在11月末赖清德先后从夏威夷和关岛过境美国,从美国释放出来的信息显示,美国AIT的成员则再次向赖清德当面表示了美国将坚持“一中政策”。这反映了美国并不会轻易改变现有的“一中政策”。

特朗普马上就要上台,他的对台问题的认识已经多次在媒体上曝光,他并不愿意在台湾问题上过度承担责任。由于他是第二度执政,他已经对台湾问题有相当深刻的认识。因此在特朗普在11月5日确定当选之后,并没有在像他2016年当选之后那样,同赖进行私下联系。相反特朗普在赖经过关岛之时,主动同中方元首进行沟通,维系了他们之间的个人关系。在NBC节目主持人再三明确强调提问“台湾问题”时,回答“是否会武力保护台湾”的问题时,连说三个“从不,从不,从不”。特朗普在台湾问题上的谨慎作为无疑为中美关系在未来四年的发展发出了一个积极信号。

台湾问题是中国的内政,是中国的核心利益所在,中国作为崛起的大国,更不会容忍外部势力在台湾问题上的介入和干涉。推进和平统一的进程,最终解决台湾问题也是中国崛起过程中的自然发展。中国同美国在全球政治架构中并没有根本性的不可调和的利益冲突,中国不谋求构建取代美国霸权的国际秩序,中国无意愿也无必要取代美国成为霸权国家。但是涉及到中国的台湾问题时则另当别论。在过去的一年中,与特朗普走得非常近的多位保守党系国际问题专家提出要完全阻止中国政府掌控台湾问的可能。如果这样的建言成为特朗普2.0的政策行为,则会给中美关系带来极大的破坏,也会给亚太地区的和平与稳定,乃至世界的和平与稳定带来负面影响。台湾是中国的一部分,是中国主权范围内不能放弃的领土管辖。两岸从1949年至今,已有75年的政治分歧带来的隔阂,要推进这一问题的迅速解决当然是有一定的难度,但是在求同存异的架构里,在一个中国的框架里还是能找到最终走向完全统一的和平方案。

现在两岸之间的最大问题是岛内的政局被“台独”分裂的政党所把持,他们明确意图就是把台湾从中国的版图中分裂出去,他们想通过台湾地区领导人不断走到国际社会,制造“两岸互不隶属”之假象,来迷惑岛内民众,迷惑国际社会,借用所谓“中华民国”这个壳子满满填上“台独分裂”的内涵,在国际社会上招摇撞骗。在中国迅速崛起的背景下,美国出于对崛起中的中国的担忧,肆意制造抗中的棋子,给予台湾包括军售在内等各种支持,为中国政府解决台湾问题添乱,为中国的崛起制造障碍。岛内“台独分裂”势力则更是借用美国的担心,甘当美国战略棋盘上的棋子,不断挑起“台独”事端,以获取外部社会的支持。

特朗普2.0该如何面对岛内的“台独分裂”的行径,这是观察美国新政府对华政策的一项重要指标。继续给予台湾军售,继续在台湾走向国际社会予以支持都会损害中国的核心利益,而受到反击。

三、中美需要和平相处共求合作

经过40多年的改革开放,中国大陆在经济、科技和军事力量上的发展是有目共睹。早在多年前中国已经具备解决“台湾问题”所需力量的构建。当然这一力量的构建和使用是两个问题。2005年中国全国人大常委会通过的“反分裂国家法”设定了使用这一力量的法理条件。构建这一力量当然是为了准备使用,但是使用条件一定是国家主权受到严重威胁的状态下才会出现。因此,构建这一力量在于有备无患,有患则无愁。

解决台湾问题是中国的一道难题,和平解决台湾问题更是一道难上加难的难题。当然解决台湾问题最好的方法还是和平统一,两岸之间有着相同的社会文化,有着相同的历史渊源。同是中国人,两岸的和平统一是有着广泛的社会基础。如果美国等外部势力放弃在台湾问题上的介入和干涉,中国的和平统一进程是会加快的。如果特朗普2.0能在台湾问题上谨慎行事,是会有助于中美两国关系的改善。除了台湾问题,中美两国没有绕不过去的湾。解决了台湾问题,中美两国将会出现更大的合作空间。狭隘的思考,零和游戏的结果只能使得大国走向双输。中美是否能出现新的战略合作的时空环境,完全取决于特朗普周边的智囊及战略思想家是否有足够大的战略思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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