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学者评【日本新首相石破茂：开启新局还是换汤不换药？】第5篇
林晓光
中国国际关系学会常务理事，中国日本学会常务理事
自民党总裁选：水落石出
9月27日，日本自民党举行了史上最多的9名候选人同时参与角逐的总裁选举。在这场日本政治史上罕见的混战式总裁选举中，自民党前干事长石破茂在第二轮决胜投票中击败经济安保大臣高市早苗，当选自民党新总裁。10月1日将召开临时国会，经众参两院的首相指名选举和天皇认证后，石破茂将接替岸田文雄正式出任内阁首相。
长达15天的选举过程，备受关注的候选人每天都有变化，石破茂的选情也是一波三折。他在9名候选人中第2个宣布参选，以破釜沉舟地心态毅然参选：“我将挑战最后一战。这是38年政治生涯的总清算”。虽然很早就召集到20名推荐人，但确保35票后支持人数迟迟未增，只是民意支持率始终稳定在前三甲。这是他第五次竞选自民党总裁，尽管历来民调名列前茅，但前四次都名落孙山，被称为“永远的总裁候选人”。
石破茂在自民党内一直不受欢迎，被称为“党内在野派”，第一轮投票仅获得46张议员票，比高市少26 票。但在第二轮决选投票中以21票的优势（215对194）一举逆转首轮局面而获胜，如愿以偿入主永田町。他胜选后致辞：“希望自民党能够恢复自由豁达的讨论，成为公平公正且谦逊的政党”。
选举过程中自民党内各派势力的幕后运作不言而喻。石破茂获胜关键在于争取到了首相岸田文雄和前首相菅义伟的支持。石破-菅在2021年总裁选举中联手推举数字相河野太郎。石破-岸田是同期议员，二人定期聚餐，关系密切。石破茂9月25日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将延续岸田政府的经济和财政政策。
原岸田派的参议院干事长松山政司积极响应，呼吁本派议员在决胜投票中支持石破。一直未明确表态的岸田也在27日上午指示原“岸田派”，鉴于高市的政策与其不一致，要投票给党员票多的候选人——石破茂。石破茂所获议员票从第一轮的46张，猛增至第二轮的189张，加上地方票，总票数215超过高市21票。一个至关重要的细节：据共同社，选举委员会为进入最终投票的两位候选人各设置5分钟演讲。石破的演讲得到了“打动内心”的积极反应，而高市则因为超时被工作人员打断。两位麻生派年轻议员表示：“我认为很多人是在最后的演讲中，决定选择石破茂。”
自民党解散派系后首次参选即成功夺得总裁宝座。“这次让我意识到自己有很多不足之处”，他在9月27日早上的上阵仪式对支持者吐露心声。他上个月出版的《保守政治家：我的政策、我的天命》一书中写道：“如果像我这样的人当上首相，那将是自民党和国家陷入僵局之时，除非天命降临，否则是不可能的。”自民党“无派系总裁选举”的投票结果，展现了党内力学的演变轨迹和昭然若揭的两大阵营。总裁选举后，赢得194票的高市早苗召集支持者举行慰劳会，与主流派分庭抗礼的政治影响力备受关注。石破内阁是否会成为“过渡性政权”？党政人事安排将成为第一个观察政权运营方向的窗口，提前举行众议院选举将成为第一场大考和试金石。
9人混战的总裁选举，拉票争夺一直进行到最后一天。据富士新闻网，石破茂在选举前一天与自民党副总裁麻生太郎会谈请求支持。但麻生26日晚指示54人的“麻生派”投票支持高市。据《朝日新闻》，由于支持小泉、茂木、林芳正的票第二轮转投，石破获得议员票大增，逆转战胜高市。麻生一着棋错满盘皆输：自己的副总裁、妻弟的财务相、本派的分肥资本，恐将付诸东流。
仕途：顺利？坎坷？
67岁的石破茂，鸟取县出身的二代政治家，其父石破二郎曾任建设省事务次官、鸟取县知事、自治大臣、国家公安委员长。57万人口的鸟取县是日本的老少边穷地区，目前唯一一个跻身于自民党高层的名人即石破茂。日本政治家向来有出名以后写书的传统，石破茂著书多部，就算不当政治家，当个作家也名实相符。
石破茂1957年2月出生在东京，第二年4月其父当选鸟取县知事，全家搬回老家，直到高中才重回东京。石破茂出生时父亲48岁，因感觉难为情甚至没去医院陪伴妻子，仅派秘书前往，结果被护士当成了新生儿之父。其母是国语教师，十分重视孩子的教育，要求小学生石破茂每天必读历史故事名人传记一小时。石破茂考入庆应义塾大学法学部，已表现出不俗的逻辑思维和语言表达能力，曾获全日本学生法律讨论会第一名。他说话并不慷慨激昂动人心弦，但极富逻辑理性，不紧不慢条理清晰的语言风格仍然让许多国民觉得说话靠谱值得信赖。石破茂1979年大学毕业后就职三井银行。当时日本政坛的重量级政治家田中角荣是其父称兄道弟的政治盟友。他在父亲的葬礼上听从政治恩师田中角荣的劝说进入政界，成为田中派“木曜俱乐部”的事务局秘书。
29岁的石破茂1986年参加众议院大选获胜，成为全国最年轻的国会议员，论资历、出道比安倍还早，此后35年连选连任11届众议员，属于深耕政坛的资深政治家。先后担任农林水产省的政务次官和大臣，在农林水产业界人脉丰厚。1993年是其政治生涯第一个转折点，当时自民党因政治改革相关法案而内斗，石破茂反主流而退党，加入小泽一郎率领的“新生党”，因安保理念不合再度退党，以无党派身份参加1996年众议院选举而当选。一年后回归桥本龙太郎领导的自民党。很多自民党政治家都曾离开后又回归：河野洋平、西冈武夫、二阶俊博、海部俊树。叛党被视为石破的一个“历史污点”，更重要的是与安倍-麻生的对立，使他政途坎坷，在党内难获广泛支持。
石破茂精通外交安保政策。2001年出任森喜朗内阁的防卫厅副长官，开始涉足安全防卫领域。2002年任小泉纯一郎内阁防卫厅长官，2007年任福田康夫内阁防卫大臣，成为日本政界鹰派“新防卫族”的代表人物。
石破茂2008年第一次参选自民党总裁败于麻生太郎，在麻生内阁任农林水产大臣。2008年麻生内阁饱受抨击、支持率一降再降，石破茂和财务大臣一起呼吁麻生辞职。2009年麻生引咎辞职、自民党下野。2012年9月石破茂与安倍竞选自民党总裁，第一次投票领先惜未过半，第二次投票输给了得票反超的安倍。他曾任党内高层职务——政调会长、干事长——了解和熟悉党务运作。2014年安倍内阁改组，调整党内人事，石破茂希望留任干事长，安倍改用他人，两人关系出现裂痕。《每日新闻》称，安倍通过人士安排禁锢压制党内反对派。2016年石破离开安倍内阁后致力于“后安倍时代”，2018年自民党总裁选举单挑安倍告败。石破就赏樱会、森友加计学园问题严厉问责安倍，使安倍派深有排斥感。据日本广播协会（NHK），石破认为两人最大的不同在于：自己重视过程，安倍重视结果。
2015年安倍第三次连任总裁，石破茂为角逐总裁之位成立石破派-水月会、自任会长。2018年自民党总裁选举，他单挑安倍，以181：224票而告负。不难想象，党内对石破的期待就是对安倍的威胁，因此被安倍视为党内“宿敌”，辞职前夜还与麻生商量如何利用投票机制防止石破茂当选。石破茂是极具个性的政治家，对安倍的批评党内罕见，被称为“反骨政治家”，他批评日本银行的超低利率损害了地方银行的利益，主张增加公共工程开支弥补日益严重的地域不平等。安倍视为强劲对手而有意打压，任命他为地方创生大臣，使之远离政治决策核心圈。
石破茂迄今为止多次参选自民党总裁，都曾获得地方党员多数票，被称为“草根政治家”，仅看民意调查，他是离首相位置最近的人。但他冷静地认为民调结果“并非实绩值而是期待值，不能因此得意忘形”。他的最大软肋是党内支持率不高，此次总裁选突破这一瓶颈获得议员票189，一举当选。
政策主张
从政38年的石破茂承认，政治生涯“从未一帆风顺”。他在自民党内多个派系间游走，1993年还曾脱离自民党转投新党，旋即回归。他在内阁和党内都曾任要职——防卫大臣、地方再生大臣、自民党干事长，毕生事业围绕安全保障、防灾、地方振兴，从政经验和民意认同是他最重要的“政治资源”。
据《朝日新闻》，石破茂以精通外交安保专业的“安保政策通”而知名，被称为从“农民”变“军人”的“军事宅男”，最大爱好是收集各种军事武器模型，了解其不同的性能和优缺点，办公室里摆满了飞机军舰模型和各种军事类书籍，被称为“迷你军事图书/博物馆”。作为鹰派“防卫族”的代表人物，石破茂以军事知识丰富、鹰派色彩浓厚而著称，是超党派联盟“思考日本安全保障议员之会”成员。其安保政策：先发制人攻击对手；采购先进兵器，提升日军防卫作战能力；放弃一国和平主义，解禁集体防卫权；推动达成介入地区冲突的“有事立法”；构建“亚洲版北约”作为东亚集体安全保障框架……。2012年，时任防卫大臣的石破茂提议将自卫队升格为国防军。此次竞选仍持此见并写入新书。
对美关系，石破茂接受《文艺春秋》采访时提出“日本自卫队应在美国设立基地”，以加强日美同盟，推动日美地位走向平等。9月初他向路透社表示：“美国倾向于将交易和威胁强加给其盟友，不仅对北约国家如此，现在对日本也是如此。我怀疑这种做法是否公平。对于日本政府来说，真诚和合乎逻辑地讨论这些问题极为重要。” 或许表明他将寻求更加独立于美国的自主外交？
在历史认识方面：他承认日本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是对侵略战争的诡辩；承认南京大屠杀的史实；承认当年日军直接参与“慰安妇”问题；反对首相参拜靖国神社；积极主张修宪。
石破茂上台后将采取何种对华政策？还有待观察。2010年他在北京-东京论坛上反驳“中国威胁论”，称日方一些人夸大其词。2020年接受中国媒体采访时，强调中日之间建立互信关系的重要性。近日就中日关系对日媒表示：“在考虑国家利益的前提下，应该创造机会说出该说的话。”但也多次率团出访台湾，会见民进党要人。
上智大学政治学教授中野晃一指出，美中对立如继续加剧，为经济安保政策和增强军事力量，增税将成为日本政府的重要课题，外交安保由此转化为内政问题。新首相不大会马上提出更多新政策。因为通常情况下，自民党总裁选举后支持率回升，举行众议院选举几乎可以躺赢，即执政联盟维持简单多数席位。只要政府运营基本顺畅，萧规曹随是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