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学者评【特朗普2.0】第25篇
谭青山
美国克利夫兰州立大学政治学系教授
继2016年打败克林顿，特朗普又击败了另外一个女性总统候选人。2024年美国总统选举表明美国选民尚未准备好打破玻璃天花板，选举一位女性总统，更谈不上选出一位少数民族族裔的女性总统。有一位美国白人知识分子，是一位典型的传统民主党自由派理性选民，非常希望美国能选出一位女性总统，曾投票支持过希拉里，跟我谈起这次选举。他说他非常高兴这次又有一位民主党女性总统候选人参选，他肯定会投哈里森的票。我问他这次选出一位女总统的机率有多大，他说他不知道。但他告诉我，他曾几次闭上眼睛，想象一下哈里森的总统形象，但每次觉得难以想象。如果说像他这样一位自由派选民，都难以想象一位少数民族族裔女性的总统形象，可见大选的结果会是如何。他的想象反映了美国深层次的文化传统。
美国尽管历史上有多次女权主义运动，尤其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以后取得了不少进步，但还是有很深的性别歧见，在美国，大部分家庭还是以男性为主，女性为辅。而这种性别歧视，尤其反映在选举政治文化里。实际上，特朗普这次不光赢得了大量男性白人选票，还赢得了大量女性，拉美裔和黑人男性的选票。本来民主党候选人在堕胎议题上，有女性选民支持的先天优势，但还是有大量的白人女性投了特朗普的票，尤其是在关键的摇摆州北卡罗莱纳州，白人女性投了关键的支持票。而上次支持拜登的拉美裔选民，有近一半的转而投了特朗普的票。佛罗里达州有一个拉美裔县，三十多年都是支持民主党的，这次却由蓝变红，投了特朗普。美国黑人的性别歧视尤为严重，黑人男性对女性的歧视更强。这也是为什么奥巴马这次在为哈里森助选时，特别警告男性黑人选民，不要投性别歧视票给特朗普。结果是在上届选举时，特朗普的黑人男性选票不到百分之八，而这次，近四分之一的黑人男性还是投票给了特朗普。
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而选举前换侯选人，也是选举之忌讳。历史上福特副总统接过尼克松被迫辞职后的竞选大旗后，输给了吉米 卡特。当哈里森顺位接过拜登的竞选大旗时，民主党实际上还有时间，选举出一个更为合适的候选人。这也是为什么克里顿，奥巴马等民族党党内大佬一开始没有明确表态，支持哈里森的原因。在很多民主党员中，认为哈里森成为民主党总统候选人，并没有经过正当的合法程序。
当然，特朗普胜选，还有很多原因。拼经济是一个重要原因。民调显示百分之七十多的选民认为经济情况不好。选后数据证实了这其中的七成选民投了特朗普的票。这次特朗普之所以能够赢得关键的摇摆州，尤其是宾州，密执安州和威斯康辛州，是和中下层选民的经济状况的恶化有直接关系。由于通货膨胀导致的物价上涨，使得大部分选民在生活费用上的支出增加，而其工资却没有上涨多少。这些选民要的是工作保障，生活水平的提高和美好的预期。而这些州大多有与汽车工业有关的制造业，工人们害怕他们的工作将被电动汽车代替，新能源政策会导致大量的进口电池。他们心中的美国第一，就是要把一切会影响到他们工作就业的产品挡在国门之外，那么特朗普的关税和贸易保护主义，变成了这些选民的生命线。这也是很多摇摆州选民被问到为什么他们投票给特朗普时，他们几乎众口齐声的说：“就是经济，蠢蛋！”
特朗普还有个幸运的因素，使其在很多美国白人心中一夜成为了美国英雄。特朗普在宾夕法尼亚州的集会遭遇枪击，其右耳流着血，还站立在美国国旗下，举起拳头，振臂高呼的形象，一夜之间红遍网络，为特朗普赢得了不少年轻人的英雄分和很多人的同情分。就连一直不投特朗普票的犹他州州长，在枪击事件以后，也改投了特朗普。应该说特朗普最终拿下了关键摇摆州宾州的选举，是和这一事件有着一定的关联。
另外，特朗普很想效仿美国殖民时期的杰克逊总统，成就一番大业。当年的杰克逊，有着草莽英雄式的气质和经历，挑战北方正统的建制派大佬，从殖民前疆的田纳西州脱颖而出，成为了一位拓土边疆的总统。杰克逊总统以其坚韧的意志，不可一世的傲慢，以及对反对者的绝不容忍，驱赶屠杀大批的印第安人，开拓了广袤的西部疆域，完成了西部殖民扩张。特朗普，虽然没有杰克逊特有的草莽军人气质，却也有反潮流，反建制派，喜欢标新立异的特点。也很想做出一番两党建制派没能做出的事业。这就是重振美国第一的经济，军事实力。如果说当年杰克逊完成其大业，是基于驱赶，镇压印第安人拓边行为的话，那么特朗普就是要把建立美国第一放在驱赶外国移民的基础之上。反移民主义是与其贸易保护主义紧密相系的两个方面，密不可分。
所谓美国第一就是将美国优先，重商主义，孤立主义揉捏在一起，加强贸易保护，收缩美国海外布局，减少美国对外负担。这便是特朗普外交政策的基石。特朗普的外交政策可以简单的归纳为在美国对外关系中， 美国将不做亏本的买卖。一切将以性价比考虑来发展对外关系。这就意味着特朗普外交将改变拜登政府的以美国价值，战略利益，以及结盟外交政策。毫无疑问，美国的重商主义将导致全球贸易壁垒上升，从而加速逆全球化经济进程。但更为值得注意的是特朗普的关税壁垒和贸易保护是否会导致全球贸易大战，从而引发全球经济大衰退。特朗普讲的是零和博弈，不是你输，就是我赢。双赢大概不是特朗普想要的。你输我赢不是国际关系的准则。世界会不会回到第一次世界大战与第二次世界大战之间的各国以邻为壑的贸易关系时代，将取决于美国之外的各国是否会反特朗普其道而行之。尤其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中国在与特朗普打交道时将采取什么样的贸易政策，决定了世界贸易和经济发展的走向。实际上，即使特朗普要和中国打贸易战，但真正要做到经济上全面脱钩，也不是几年就能做到的。几年以后，特朗普在不在位，也就很难说了。一句话，要美国真正放弃在中国的经济利益，不是一个总统说了算的。更何况特朗普还是一个讲性价比的，以经济利益至上的决策者。只要有经济利益，什么都可以谈。因而，就没有什么绝对的敌人或朋友，只要有利益，都可以交易。
当然，特朗普的实用主义，并不意味着美国就没有其战略考虑，比如中东的以色列的地位，俄罗斯与欧洲的战略平衡等。但有一点很清楚，在特朗普政府的战略考量中，美国的利益是第一位的。这就意味着，如果要照顾到美国以外的战略利益，必须是要在不影响到美国自身建设和发展前提下，这毕竟是特朗普的第一要务。也就是说，如果要美国无条件的支持乌克兰与俄罗斯继续打下去，除非是美国不拿或少拿钱，欧洲多出钱出力，否则不断地加大对乌克兰的投入，势必会影响到美国自身的发展。这种只亏不赚的买卖，特朗普不会干的。同样的逻辑也适用于美国在中东的政策。即使特朗普是以色列的坚定的支持者，这也是因为以色列在中东一国独大，没有敌手。美国只要稍微支持一下以色列，就能搞定四分五裂的中东。试想，如果中东有能够可以和以色列相抗衡的国家，美国会无条件的支持，甚至出兵帮助以色列吗？
一般来说，以经济利益为考量的决策者，都应该比较理性的为其政策制定做一番计算。特朗普，与杰克逊军人出身不同，一向从商，有着丰富的经商经历和头脑。他的美国第一的主张，重点是放在美国国内的重振。而外交无非是为其美国优先服务，不管是关税，贸易保护主义，都将是其治理内政的延续。因而，特朗普的外交政策将更倾向于实用主义，而不是以笼统的战略概念来指导美国的外交政策。可以预料，与特朗普政府打交道，将更注重于钉是钉，铆是铆，讨价还价式的具体外交谈判。也更需要技术性，务实，理性的外交互动。所谓的战略外交，在特朗普的外交词汇中，是一种模糊的，琢磨不定的，甚至是有损于美国利益的概念。特朗普要的是实在的，具体的，可以用性价比来衡量的所谓美国利益。